「抓马教育」豆豆：她在孩子心底画了一片叶子

教师节特辑 07

在抓马众多个性鲜明的戏剧导师中，元老级的豆豆是最低调最不引人注目的，而于我个人来说，豆豆是我在抓马第一个知道称呼的戏剧老师。只是，后来我把她给“丢”了。

她留下了名字，人却不见了

五年前，带刚满5岁的儿子都兰来抓马上体验课，课后我忙着跟观察教师了解孩子在课堂上的反应，都兰则亢奋地满地乱跑。我有点担心他冲撞到他人，跟小朋友起冲突，但又舍不得放弃听老师的观察反馈，正不知去留之间，观察老师对我说：“不用担心，会有人照看。”

跟老师聊完，满场转着找他，看到他时，正有一个大姐姐模样的人蹲在他旁边跟他做情景游戏呢，彼时他正陷在故事里不能自拔，对老母亲的声声呼唤充耳不闻。

孩子有人陪伴，而且是这么有趣的陪伴，心里充满了千恩万谢。临走的时候我问那女孩儿的名字，记住了她叫豆豆。我以为她是都兰未来的“班主任”，然而并不是。这让我感动的一幕在之后的抓马岁月中屡见不鲜——抓马的每个老师都会照顾到每一个需要关照和陪伴的孩子。

豆豆长得很端庄也很普通，而且相当低调，以至于本来就脸盲的我，在之后的几年都不能确认哪个是豆豆老师。很多时候，我会对着琪琪老师热情地招呼：“豆豆好！”直到2019年下半年，豆豆成为了儿子的带班老师，我才真正对上号。

而实际上，她是抓马非常资深的教育戏剧导师。2009年在抓马创办之初，英语专业毕业的豆豆就应聘来到抓马，从此再没离开过。她曾赴爱尔兰圣三一学院深入学习教育戏剧专业，拥有十年以上的教育戏剧教学经验，是3-8岁教育戏剧课程的研发与实践领域的专家。曾多次作为舞台监督参与少年剧场剧场和青年剧团的演出。她曾作为中方代表参与欧盟【直面鸿沟（Facing the Gap）】国际项目，赴匈牙利、英国等地展开交叉培训和教育戏剧工作坊。

他们在各自的厨房隔空炸鸡翅

去年冬天，突如其来的新冠疫情，不仅震荡了整个世界，也把我的家庭激荡得风雨飘摇。精力永远消耗不完的孩子突然都要窝在家里上网课，不能远游，也没有小伙伴一起玩，就连小区里都空空荡荡，很长一段时间，一个小朋友都没机会邂逅。唯一能透气的机会是夜里带着口罩出小区，到另外一条马路上唯一一家开到半夜的果蔬店里买水果。不是真想吃水果，而是为了可以跟那家店和善的老板聊几句。

压抑的整体环境让儿子像憋在笼子里的困兽，他变得低落且暴躁，又敏感脆弱，一点小事就能哭得伤心欲绝。那段时间我用尽了力气，不顾感染的危险，每周带他爬山，带他去公园跑，可都不能让他开心起来，开心也只是转瞬即逝，我焦虑得无计可施。

四月的一天，豆豆发来微信，说她想跟都兰视频聊天，这好像是两个月来第一次主动发出的外界连接邀请。开始儿子并不想连线，那时的他很低落，社交都变得扭捏，我说打个招呼吧。结果，这一个招呼，就打了两个多小时！

我当时在屋里写稿，我真是不知道她是怎么做到的，儿子的倾诉欲被彻底启动，话题连绵不绝。等我写完稿出去看他们进行到哪里了的时候，儿子已经不见了，原来他是举着手机骑着平衡车给豆豆介绍他小区里的所有角落去了，甚至去了小区外他常去的那家果蔬店。

回来的时候，已经黄昏了，我看见视频里，豆豆正怀抱着刚刚几个月的小宝宝。我不忍心让她陪聊这么久，想打断，但是儿子冲到厨房，翻开冰箱，跟豆豆说：“我学会了炸鸡翅，我炸给你看。”

于是，我就眼看着他在灶台旁支着手机，给豆豆“现场”炸了一锅裹着面包糠的鸡翅。

两个月了，我还是第一次看见儿子眼睛如此放光，如此又热情地去做一件事。那天晚上他没有哭闹，睡得很安稳，一脸的心满意足。

视频结束时，我听豆豆对都兰说：“真是太棒了，我还没炸过鸡翅，这回我学到了，下周我也要炸给你看。”

一周后，豆豆果然如约跟儿子视频，隔空现场交流炸鸡翅。豆豆在如法炮制了都兰版炸鸡翅后，装盘的时候特地在盘底铺了一张生菜叶，都兰好奇为什么要放叶子，豆豆说：“这是我第一次炸鸡翅呀，感觉放上这个叶子会好看一点，而且还可以吸油。”

△都兰画的小画，鸡翅下面一片绿色的叶子

豆豆的这个认真对待的举动给了疫情中的都兰一种难以估量的安慰和鼓励。当我发现外界的链接对都兰如此重要后，又暗自邀请他们学校的老师纷纷跟他连线长聊。他那段时间频繁的自我否定大潮开始渐渐平息下去。

我以为这个美好的小事就如此过去了。都兰可能都不记得。

五月份，依然不开学，为了打发时间，我送都兰去开开老师那里学画。中央美院科班出身的开开并不教孩子绘画技巧，她只是引领孩子用绘画的形式去表达自己的内心。

一开始，不会画画的都兰很抗拒用这种会让他“露怯”的形式。开开引导他画出自己心里印象最深的一个事物，都兰终于落笔，用稚嫩的笔触费力地画了一只鸡翅，鸡翅下面一片绿色的叶子。

——那是他的第一幅袒露内心情感的“画作”。我本以为炸鸡翅那件事就那样过去了，没想到那片叶子所代表的关怀、理解、陪伴和温暖，已经如一颗种子种在孩子的心里。

今年春假，我们去景德镇做陶艺。其中一个项目是在碗盘上彩绘，都兰又一次将叶子画在碗底。我知道，盘底的那片叶子已经成为一种都兰心中永久的代表温暖的意象。而这个意象，就是润物细无声的豆豆赋予的。

△都兰在碗盘上彩绘

她身边经常窝着一堆猴子

而一向低调的豆豆本人，根本不知道她给予孩子的力量有多大！所以，当我去采访她，问询她在教学中跟孩子之间连接的动人小故事时，她居然说不出来几个。而当我提醒她这个事那个事做得如何精彩如何巧妙时，她都是浅浅地笑：“那也算吗？那也值得说吗？那不都是应该做的吗？”

“那不都是应该做的吗？”是豆豆的口头禅。而实际上，在她眼里的平常之举，点点滴滴，对孩子却有着温暖入心的悠远影响。而对家长来说，就是无以言表的感动。

豆豆的课堂，经常会是这样的场景：一堆孩子像一群猴子一样堆裹在她身上，跟她窝成一团在听故事。尤其对于小龄的孩子来说，豆豆有着莫名的吸引力和安全感。

刚满3岁的孩子，有一些是没上过幼儿园的，好多还不适应集体生活，而且每个孩子的性格特点也不一样，所以刚来抓马时不敢进教室的情况时有发生。豆豆理解他们，她知道这时的孩子需要跟一个他信任的人建立良好的关系。所以，每每遇见这种情况，豆豆都会很自然地蹲在他们身边，陪着，聊着，聊着聊着就自然地牵着手一起走进教室了，很神奇。

并不是每一个人都有能力走进三四岁孩子的心里的，豆豆唯一的秘诀是：她是真心喜欢孩子、欣赏孩子，她喜欢观察孩子，能设身处地地感受到孩子行为下面隐藏着的心理。她觉得每一个年龄段的孩子都特别吸引，特别有趣。“在我这里，你想表达什么都行，说什么都是有意义的，都是被接纳的。我特别希望孩子能够感受到这些。”所以，对孩子来说，豆豆是一个真诚的倾听者，而对豆豆来说，“孩子比成人懂得太多了，只要你愿意去听。”

建立连接的小技巧自然是驾轻就熟的。一个四岁的女孩刚到抓马，站在教室门口不愿意进去，妈妈无计可施，豆豆就走过去蹲下来，指着女孩包包上的小饰物，说：“呀，你这里有一个小兔子。”连接如此轻而易举地就建立起来，很自然地牵着她的手走进教室，然后整节课都靠在豆豆身边。第二节课，女孩嚷着要来，说我要找豆豆老师。

教育戏剧课堂中，有时会面临一个课堂里同时有四五个高需求孩子的情况，他们往往有着丰富的创意和自己的想法，同时他们非常渴望被关注的需求也格外强烈。“但在一个团体里，几个高需求的孩子同时发声，就会很难让每个人都听到彼此声音，有些孩子会因此没有机会表达。”这时候豆豆的处理方式也相当智慧，她有时会用一个毯子围裹着几个高需求孩子，让孩子们觉得像躲在秘密山洞里一样有趣，不知不觉就给了其他孩子向他人表达的机会。

每一个孩子都不被忽视，每一个孩子的声音都值得倾听，几乎是豆豆的信念。她的善良和细腻，则令她很容易找到跟孩子建立连接的通道。孩子在陌生环境里被真心的接纳，被温柔地对待，所有孩子在她这里都安全感十足。

豆豆的多重身份中，还有一个是抓马少年剧场和青年剧团的幕后制作。一台完整的戏剧，幕后的工作是无比繁复的，场次调度、服装道具的排布、演员换装、乃至餐饮票务等等需要事无巨细地照顾到。每次，豆豆都能在演员家长们和同伴们的支持下出色地完成任务。做这些不被人看见的繁重事务的时候，她是全然开心和投入的，她喜欢给台前的人做支持，喜欢支持孩子们呈现自己最好的一面。每次演出结束后，当孩子们过来真诚拥抱她时，她都会觉得，这工作好棒！

豆豆就是这样的人，低调，自谦，喜欢躲在幕后做很细致的工作，在别人看不见的地方为所有需要的人提供服务，令她怡然自得。但无论怎样不显山水，她的细腻，她对孩子发自内心的热爱和好奇，都已经悄无声息地将人包围。如果用一种植物比喻她，她会让我想起山谷中的兰花草，不很华丽不很耀眼，散发的幽香却无处不在地侵染每一个与之擦肩而过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