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抓马教育」海星:等一个看见孩子的时机
教 师 节 特 辑 08
第一次见海星,是在中国儿童中心,彼时,我去围观抓马教育剧场项目《巨人的拥抱》演出。海星扮演剧中的小男孩成一,短短的头发,大大的眼睛,清澈而又充满忧虑,像极了童话里那个饿着肚子上山为弟弟找食物的小男孩。没错,海星就像是童话里的小王子,永远都是清澈又迷惘的少年(而不是少女)的样子。
一、上戏的研究生当起了孩子王
小男孩一样的海星,来自上海戏剧学院,在上戏,她完成了戏文系学士和社会表演学硕士学位。一个专业的戏剧优等生为什么会来到抓马跟小孩子一起工作?好好写剧本在舞台上、在荧幕上扬名立万不好么?
上学期间的海星是个内心丰富敏感,却不喜欢说话的人,她喜欢躲在角落里、台灯下,自己在尺寸之间用笔墨放飞自我。这是她的舒适区,她从来没想过会改变这个状态。直到她遇见了国内教育戏剧专家李婴宁教授。“那好像打开了一扇新世界的大门,让我看到原来戏剧并不一定是要在舞台上被观看,它竟可以与每个人发生如此近的关系。”在婴宁老师的影响下,还在读研的海星对儿童教育戏剧产生了浓厚的兴趣,并打算以此为硕士毕业论文的研究方向。
那时,从小不爱说话的海星没想过要亲自面对孩子,去当一个需要说很多话的老师,她只是想成为一名教育戏剧方面的理论研究者。然而,水终究要流到它该去的地方。毕业前的那个暑假,她来到抓马教育参加暑期教育戏剧教师培训,一下子就被这个地方所吸引。在教育戏剧课堂中带给她的共鸣和反思,让她不由地想,如果能把这些感受带给孩子,那会是件多棒的事!于是,在毕业后,她迫不及待地加入了抓马。经过爱尔兰圣三一学院、挪威卑尔根大学教育剧场与应用戏剧专业、国际资深教育戏剧专家Chris Cooper、Kari Mjaaland Heggstad等等的培训洗礼,海星终于在2016年正式当起了孩子王。
二、当着所有孩子的面哭了
跟所有抓马的老师一样,海星是跟着抓马一起成长的,在培训中,更在跟孩子的互动中。有谁能想到,现在在课堂上游刃有余的海星,曾经失控地在全班孩子面前放声大哭过。
那是海星第一次正式带班做教育戏剧引导者时。当时班级上,有三四个神勇的学龄前男孩儿,每周一次的相聚,都是他们最亢奋的时候,所以上课时忙着互相追逐打闹,完全顾不上听海星在说什么。
原本就很谨慎且易紧张的海星,为第一堂课做了十足的准备,她甚至连每句要说的话都写了下来,像背台词一样记下来。结果,现场状况的发展轨迹根本不按她脑中的剧本走,把空有一身理论但还没有应对经验的海星给直接打懵了。海星一下子急哭了,她对着孩子们声泪俱下地说:“你们知道,我为你们准备了多少东西吗?你们为什么不听我说话?”
孩子们看到这一幕,一下子愣住了。其中一个孩子说,“海星,你别哭了,我们听。”教室里迎来了难得安静的一分钟,可没多久,孩子们又继续疯闹起来……
多年后,说起这一段,海星会哈哈大笑,笑自己的年少脆弱和无知。现在的她早已知道,面对孩子,哭泣和央求是没用的,课堂的节奏掌控和情绪调度靠的是智慧和方法,更需要对每个孩子的个性以及他们行为背后的意义深入了解。
海星第一次带4岁班时,班上来了位很特别的小男孩,第一节课他特别自在地走进教室,参与的也非常好。但到了第二节课时,他站在门口怎么也不肯进来。他说,这是我来抓马的第二个星期,我要去2号教室(但他们的课堂固定在1号教室)。在下课后的玩耍和交谈中,海星发现这是个对数字特别敏感、也对数理逻辑特别有执念的孩子。按照他的逻辑,第一周去1号教室,第二周要去2号教室,第三周要去3号教室,而每周都去1号教室不符合他的逻辑,所以他就很抗拒。每次进教室,都是妈妈和老师又哄又劝地勉强拉进去。
第四周来临的时候,海星想了一个办法,用小纸片剪了一个“4”,然后贴在1号教室门口。她对孩子说:“你是不是想去4号?那今天我们把这个房间变成4号,可以吗?”男孩盯着那个“4”看了很久,最后他点点头说:“可以。”海星如释重负。进到孩子的逻辑里,用他的逻辑行事,令海星最终赢得了这个孩子的接纳。“我需要真的知道他需要什么,对他重要的是什么,然后他才有可能愿意走进教室。”
三、等一个看见孩子的时机
海星的教师生涯之初,有一个连续四周的项目《弃儿》,故事里的国王说他要把女儿扔掉,因为他要一个男孩当国王。5岁的都兰对此表现得特别生气,一下课就冲上去,把用纸糊得道具金色王冠给撕得稀巴烂,撕了也不解气,还扔到地上继续踩它、跺它。海星被这个激烈的行为搞懵了,当时的她特别不理解这个行为,后来跟曹曦聊,才明白那时的都兰还不能把语言和行为衔接起来,不能用语言去表达内心复杂的感受,所以就直接使用肢体行动了。而都兰这个看似过激的举动,却让海星看到他对被遗弃的深深恐惧。
这个事情激荡了海星很久,如受了启示一般,开始用另一种视角来观察每个孩子,她开始明白教育戏剧的精髓:孩子需要老师去关注他的行为背后到底隐藏着什么。之后,再面临状况和问题的时候,海星不再急于解决问题,而是停下来先去观看,并试图理解他们为什么会这么做。
海星总觉得自己特别容易吸引那些沉默的孩子,她自己说,可能是因为她自己也曾经是那样的孩子。但我理解,海星对不愿开口说话的孩子有着特别的同情心和共情能力。
“为什么我的孩子不说话啊?能不能通过戏剧课让他们多说点话?”这是很多家长的焦虑。海星发现,这些孩子有一个共同点是,他们虽然不爱说话,但心里都有着丰富的想法,他们特别敏锐,也善于观察,会用自己的方式去和世界接触。至于他们不说话的原因有很多,有的是不喜欢回应大人的“废话”,有的是觉得自己还没准备好开口,有的是更愿意用其他的方式表达自己……但海星会通过他们的行动、他们的画看到日常中难以看到的海量信息。
尽管特别想要了解到每个孩子的特性和需求,但也不是很容易一下子就能看见孩子的。对海星来说,总是需要等一个真正看见孩子的时机。
木木刚到抓马时,像一批横冲直撞的小野马,对人充满防备甚至敌意。有一天木木来得非常早,等待上课的空档,他突然拿起一张纸,开始画他的心情,很细致,很复杂,像一个连环画一样,并给海星讲画里的故事和自己的感受。
海星问他:“这些你之前跟爸爸妈妈说过吗?”“我没怎么说过,说了他们也不一定明白。”海星突然看见了他心里很柔软、细腻,同时也特别忧伤的那部分。“以后再见到他的时就会多给他拥抱,然后就发现他对拥抱很眷恋,那个时候会一下子把他心底里最柔软的部分释放出来了。”
瑞瑞就是一个特别腼腆的小孩,不爱说话,在故事里面,她其实总是有自己的理解,但一旦别人声音很大的时候,她就同意了,将自己的想法放回到心里。
有一年的暑期夏令营,老师们带着孩子去展览馆观察。第二天回来后,孩子们把自己看见的东西画出来,在画里,海星发现瑞瑞画出了很多细节和属于自己的独特感受。当她在解释自己画的过程中,又补充进去好多新的想法。“我就发现画画是她能够自由表达自己的语言。”海星一下子就找到了属于瑞瑞的通道,从此有意识的去使用画的方式开放给她,让她感觉到自己的意见表达是有意义的,而不是说别人的声音大就比她更强。
四、她肯定会回来的
2020年,疫情结束恢复每周一次的抓马之旅时,我却连续两三周没有在抓马看到海星,怅然若失间,惊闻抓马的小王子海星出走成都了,据说她辞了职,去过另一种完全修养身心的生活了。天,她这一别,是多少孩子的损失啊。
遗憾得心绞痛之余,我也理解,因为她是个对工作过于投入的人,对孩子对家长,都肝胆相赠。有的人工作只是工作,而海星的工作是在燃烧自己,毫无保留。她也确实需要休养生息一段。但同时,我也特别笃定地坚信:海星会回来的。闲适的生活她享受不了太久,她放不下她热爱的教育戏剧和这里的孩子们。
今年暑假,我们的旅游目的地从原本的长白山即兴转向了成都,因为那里有海星。当我决定订票的时候,身边的朋友不解:一段师生缘分而已,感情何以至此?还值得你千里迢迢带孩子去追寻?
是啊,什么时候开始,一个“课外班”老师的去留都会在一个家庭中占据这样的情绪份量了呢?何况,她早已不是自己小儿的带班老师了,她只是每周日邂逅于抓马的众多戏剧老师之一。真的很难解释啊,我只是霸道地想:我必须跟她保持联系,不能让她和孩子消失在彼此的视线之外。既然你已经深度参与过我小孩的成长,你就必须看他长大。而其实是,我知道她对孩子是真的爱,而且真懂,所以我愿意跟她分享孩子人生的每一步。
所以,孩子面临新环境、出现新问题时我去找海星,她总能帮我分析给我建议缓解我的焦虑;孩子有了点滴进步的时候我还会事无巨细地跟海星描述,快乐的事跟她分享,快乐就会翻好多倍。
每次与她交谈,她都瞪大眼睛一丝不苟地看着我,每一句话她都会承接,每一个细节都没被她错过。她的眼睛太透明,太赤诚,像个孩子一般,却会让比她年长很多的人莫名地对她心生依赖。
7月底疫情再度泛起,成都之行被腰斩,半月后我却在抓马意外重见了海星——她回来得比我预期要早整整一年。
大大的拥抱之后,我问她:“成都好吗?”
她说:“太好了,太舒服了,特别适合养生。”
“那你为什么回来?”
“有一次给一个学校的孩子排演一出戏,排演完,一个孩子跟我说:谢谢你看到了我的心。”
那个孩子的话让海星一下子泪涌了。那是她特别熟悉特别热爱的感觉——跟孩子们在一起,看到孩子,听到孩子,并帮助他们成长,这是最能燃烧她生命激情的事物,而抓马,是最能安放她自我价值的平台。
于是,不出意外,海星回来了。
时隔一年,海星丝毫没有改变,眼睛依旧清澈赤诚,内燃的激情依旧饱满,不同的是,她眉宇间的那丝忧虑不见了,取而代之的从容笃定。孩子们有福了,重归的海星元气满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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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1年9月
抓马教育新会员Fine班
故事列车起航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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